荆江巨变

作者: | 来源:荆州日报联合报道组

2022-06-13 16:01:13

 编前:2018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考察长江,视察湖北,亲临荆州,为长江经济带发展把脉问诊,为新时代发展定向领航。

荆州儿女牢记总书记的殷殷嘱托和谆谆教诲,奋力书写长江大保护的荆州篇章,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书写当下,记录历史。壬寅年初,荆州日报社组织专班,深入长江沿线各县市区采集第一手材料,累计行程3000公里,到访单位、处所120处,采访当事人230人次,历时半年创作完成长篇报告文学《荆江巨变》。作品全景式展现荆州人民与荆江朝夕相处中对绿色生态的殷切呼唤,对人水和谐的执着追求,尤其是进入新时代以来荆州保护长江的生动实践和丰硕成果,以期为读者捧出一部“万里长江 美在荆江”的发展史、奋斗史和当代英雄史。

长江荆江段美景。  (蔡萌  摄)

一条江,一座城。城依江而生,江绕城而流,这是人与自然共生的镜像。大江,用她奔腾的浪涛记载着那些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击荡着万千人民的集体记忆。

2018年4月25日,万物勃发时节,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荆江岸边。

春日的荆江静如处子。浮光跃金,细浪轻拍岸边碎石,吟唱着千古不变的歌谣。

荆江,长江中部从枝江到洞庭湖口一段的别称,因古城荆州而得名。总书记从荆州港登船远眺,极目楚天,看一泓清水在翠绿的荆江大堤臂弯里微微荡漾,密密的阳光从湛蓝的天际倾洒而下,落在这段九曲回肠的江面上,微风吹过,江面不时掀起阵阵波浪,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他说:“荆州很美,看起来很漂亮。”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检阅。

一直以来,总书记的目光关注着波涛涌动的壮美长江,思考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辩证法则,谋划着让中华民族母亲河永葆生机活力的发展之道。

看荆江,也是看长江;把脉长江经济带发展,也是再一次昭示,民族复兴征程上生态文明建设举足轻重的分量。

“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总书记铿锵有力的话语,激荡万里长江。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高度,擘画长江经济带战略,把生态修复确定为长江经济带建设的首要课题,中华民族母亲河永葆生机活力有了路线图、总抓手。

2016年9月,《长江经济带发展规划纲要》出炉,将保护和修复长江生态环境列在首要位置。荆州拥有长江径流里程483公里,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径流里程最长的城市,理所当然地成了湖北乃至长江中下游地区长江大保护的主战场。

旗之所向,行之所往。大江大湖给了荆州大胸怀,“担当”二字始终刻在荆州儿女的心头。637万荆州人民,把总书记殷殷嘱托转化为强大的思想武器和磅礴的实践动力,持之以恒打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长江保卫战——

四年来,沿江岸线整治、生态修复、城乡生活污水治理等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紧锣密鼓展开,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十大战略性举措”全力推进,非法采砂得到遏制,非法码头整治基本完成,岸线复绿增绿,临江仙公园风景如画。沿江一公里范围化工企业清退出场,沿江化工企业陆续搬迁、转产和关闭。

荆州人民凝聚起“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共识,以“人水和谐共生”理念作为发展的根本遵循,全力做好生态修复、环境保护、绿色发展“三篇文章”。放眼荆州大地,一幅“万里长江、美在荆江”的壮丽画卷正徐徐展开……

荆江分洪工程纪念亭:荆江亭   (荆州日报签约摄影师  李德力  摄 )

生态的呼唤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长江奔腾不息,碧波壮阔浩荡。她从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出发,沿北纬30°线蜿蜒逶迤,直泻千里。流经荆州时,她爱极了这里的富饶灵秀,盘旋环复,久久不愿离去,留下“九曲回肠”的美丽注脚,再滚滚向东。

人类文明最初都诞生于江河之畔,江河湖海等水系与人类命运交错缠绕,相辅相成。江水滔滔冲刷出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大自然的慷慨馈赠给予人类最宝贵的财富;纵横交错的河湖水系,既赋予江汉明珠润泽和灵韵,却也引发了人与水千年的抗争。

一部荆州发展史,就是一部荆州儿女与水的抗争史。

抗争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河道蜿蜒曲折,历来是长江水患最严重的地方。史料记载,1949年前的300多年间,荆江大堤溃决过34次;到了近代,大约每5到6年就会发生一次大洪水,于是荆江两岸有了“荆沙不怕刀兵动,只怕南柯一梦中”的民谣。

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亭就建在巍巍荆江大堤上。

这,是一座人民的丰碑。

在这里,铭刻着一段人与水抗争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便是“荆江铁女”辛志英。

1933年,一个瘦小的女婴出生在松滋米积台。那年,松东河再次泛滥,爷爷守堤时不幸被洪水卷走。家里人为她取名时,没有遵照族谱,而是取“志”字承载希冀。奶奶说:“哪怕是个女伢儿,也要立治水之志。”——这是一个饱受水患之苦家庭的深深期盼!

1952年,19岁的辛志英果真如奶奶期盼那般,志存高远、不让须眉。同样的活计,她总是干得比男孩子还快还好。这年春天,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座大型防洪工程——荆江分洪工程全面开工。吃尽了水患苦头的米积台群众,纷纷涌入报名点,辛志英也在其中。她挑着担,一头卷着铺盖行李,一头放着口粮工具,跟着镇上的100多个民工,走了一天一夜,赶了100多里路,到了荆江分洪工程南闸公安县黄山头工地。

10万名解放军和20万技术工人、农民,投入到荆江南岸的工地上。从白昼到星夜,挑土的、推车的、排水的、打硪的,到处都是人,硪歌号子一起,一人唱众人和,热火朝天。

辛志英和乡亲们的任务,就是把从黄山头山上炸出来的石头一一敲碎,然后运到南闸,浇灌混凝土修筑堤坝。

石头是修筑工程的主要物料,而彼时,巨石成了队员们的“拦路虎”。但大家豪情满怀,不信顽石不“开口”。辛志英反复研究石头的质地、纹理,成功创造出“鹞子翻身碎石法”:将多角形的大石块尖角朝下,平面朝上,形如鹞子,再运锤猛锤。她还和大家用废草袋、麻袋编成“稳石箍”,箍住石块,再发力下锤,0.2立方米、1立方米、1.38立方米……碎石的工效提升至原来的30倍。碎石经验推广后,松滋民工提前两天完成了1.642万立方米的碎石任务。辛志英也创下碎石最高纪录,被誉为“荆江铁女”。

1952年6月20日,荆江分洪工程一期主体工程胜利竣工。30万人参与,75天完工,创造了水利工程史上的奇迹。即使到了今天,透过尘封的岁月,这组令人咂舌的数字,依旧迸发着惊人的力量。

那一年9月,辛志英作为全国特等劳动模范,赶赴北京参加国庆观礼,受到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

1954年特大洪水,中央防汛总指挥部果断决定首次运用荆江分洪工程,3次开闸泄洪,确保了荆江大堤及两岸人民群众的安全。  

巍巍大堤锁洪流。耸立在荆江大堤上的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上,毛泽东主席亲笔题词“为广大人民利益,争取荆江分洪工程的胜利”镌刻在乳白色大理石上,苍劲有力,见证着荆江人民战胜洪水的历史。

与长江大堤遥相呼应的,就是荆州人熟知的观音矶。她历经了唐代的风雨,在明初加固为石矶,每逢长江洪峰,她便用90万立方米的身躯,顶承江流,挑杀水势,犹如中流砥柱,护卫江堤,已有1000多年。

当洪峰来临,守护这片土地的,还有英雄的人民子弟兵。

翻开荆州抗洪日志,这里,记载着1998年,长江出现历史罕见特大洪水;这里,记载着,百万荆州人民与洪水斗争的壮举;这里,抗洪纪念碑上铭记着一群英雄的名字。他们是高建成、吴良珠、胡继成、王占成、李长志……

1998年,长江难忘,荆江难忘,荆州人民难忘!

这年的长江,汛期来得早、洪水来得猛、洪峰水位高、防洪战线长,8次洪峰首尾相连,2000公里的长江干支民堤经受了超大洪水的严峻考验。8月16日,观音矶历史最高水位达45.22米。

当第6次洪峰向着荆州滚滚而来时,塔山英雄守备团的战士李向群和战友们已连续辗转多地疲劳作战。由于伤口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李向群一度发烧至40℃,数次晕倒在堤坝。接下来的几天,还未退烧的他不顾劝阻,依旧抢在前头、扛起最重的沙袋。

8月21日上午,在公安县南平大堤的堤基塌陷抢修现场,李向群体力严重透支,一头扑倒在大堤上,重度昏迷。压在他身上的,是当天他扛起的第26袋沙袋。下午,他被紧急送往武汉抢救,终因极度劳累导致心力衰竭,肺部大面积出血,于22日10时10分永远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8天前,他刚举起右拳庄严宣誓光荣入党;他在救生衣背面一笔一画地写下四个大字:“全力以赴”;他在日记本里写下:“为了战胜洪灾,我甘愿奉献一切。”他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誓言!

1999年,中央军委授予李向群“新时期英雄战士”荣誉称号。2018年,他成为10位全军挂像英模之一。2019年,他被授予“最美奋斗者”称号。

……

初心永恒,治水为民。

荆江江口望漫漫。江岸上,观音矶,向世人述说着一代代荆州人治理水患的历史功绩。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1954年的荆江分洪,1998年的惊涛骇浪,30余位党和国家领导人,在这里制定治水方略,护卫一方平安。

从辛志英到李向群,无数荆江儿女与平民英雄,用血与汗书写着可歌可泣的荆江抗洪故事。值得告慰英魂的是,1998年特大洪水之后,国家斥巨资治理大江大河,三峡工程的运行,让“荆江安澜,两湖丰稔”渐成现实。

羁绊 

荆州依江而建,全市河流纵横,湖泊密布。纵观荆州全境,南有荆南四河,北有四湖流域。靠水吃水,水,给了这座城市千年的繁荣律动,却也带给它难以承受的生存之痛。

对水的恐惧,伴随了程建平的整个童年和青年时期。

“从25户死到后来只有6户。”1962年出生的程建平,是公安县花基台村胜利8队村民,从他记事起,村里每年都要死一个人,致死的原因都是晚期血吸虫病。

花基台位于荆江分洪区中部北湖畔,属平原湖区,地势低洼,海拔只有34米,洪涝灾害连年不断。解放前,这里就是“虫窝子”,血吸虫病人多,死亡率高,人称“寡妇台”。

“花基台,寡妇台,男人怀‘怪胎’,媳妇娶不来。”程建平从小就熟知的这首民谣,正是当时疫区群众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父亲30多岁就死了。”每念及此,程建平的心里就悲痛不已。越是努力勾勒父亲的轮廓,脑海中的那张脸和那些事就越发模糊。程建平那时只有五六岁,他只记得,队上甚至凑不齐8个给父亲抬棺材的壮丁。

血吸虫病的流行蔓延,如同感冒一样普遍。村里人死的死,搬的搬。枯瘦的程建平,十几岁就扛起重担下田劳作,不出意外地也遭遇了血吸虫的侵蚀。

1978年,16岁的程建平大便带血、双腿无力、食欲减退,被送到村部大礼堂统一治疗。30多名“病友”打着地铺,挤在不到40平方米的房子里集中吃住,他们头脚相连,几乎每个人都蜷着身子。呕吐声、哭喊声、呻吟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到2003年,25年间,程建平总共接受了六七次集中治疗。

2003年6月,荆州市将花基台作为血防综合治理试点。9月,“花基台血防综合治理指挥部”成立,一场综合治理战役由此打响。短短半年时间,血吸虫病的蔓延势头被遏制,花基台旧貌变新颜。

“儿时,淘米洗菜;少年时,洗衣灌溉;青年时,臭不可闻;中年时,鱼虾断代;老年时,美景再现。”这是土生土长的老荆州人王光山,用来概括荆州内河几十年风貌变迁的一首打油诗。

城市内河,是长江向城市的延伸。如果说长江是哺育城市发展的母亲河,内河则是将营养带入城市躯干的血脉。

然而,当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经济快速提升,人们却片面地把水当成城市建设发展的阻碍与负担,把宽敞的大马路、大广场当作城市进步和发展的方向,开始与水争地。

上世纪50年代末以来,荆州城市及周边湿地面积急剧缩减,便河、荆沙河、黄家塘、太师渊、东支渠、荆襄河、长港渠等河湖纷纷被填埋、阻断或变成暗渠,内河水系支离破碎。

“几十年的填湖修路造楼,使城区蓄水面积迅速缩小,水体之间被隔断,加之发展过程中对排水工程投入不足,城市排洪、排涝的自然调蓄能力急剧下降,城区经常发生渍涝。”已故资深文史研究者袁策明在2015年接受荆州日报记者采访时,痛陈内河巨变之殇。

上世纪70年代,曾是城市排水出路的荆北水系发生变化,四湖被改造成阶梯水库,水位上升,造成豉湖渠排水托顶;1980年8月1日,沙市降水量126毫米,60多家工厂因渍水停产,1万多户居民受灾……

与此同时,随着工业经济的发展,仅剩的这些河湖成了不良企业的“排污池”。据统计,仅护城河两侧23个排污口每天直接排入的总污水量就约5万立方米。

在污染的侵蚀下,荆州中心城区水质不断恶化。《沙市市建设志》记载,上世纪70年代后,豉湖渠水色墨黑,臭气熏天,水质评价在3级以下;80年代中期,便河水质由80年代初的2级降为3级,荆襄河水质由原来的2级降为3级以下,荆沙河水由原来的低于2级降至3级以下;进入新世纪后,荆州城区及周边水体水质总体属重度污染,豉湖渠、荆沙河、护城河、太湖港渠、西干渠水质均为劣Ⅴ类。

为了“发展”,美丽的洪湖也付出了沉重代价。

上世纪80年代,全省大力发展水产养殖,湖泊围网养殖应运而生,并作为先进经验大规模推广。一时间,一场无序的“圈湖大战”掀起,大量渔民和商人涌进洪湖,插旗为标,插竿围网,洪湖变身为无数个小鱼池。

静谧的湖面变成热闹的“集市”,水质急剧下降,水禽和天然鱼类剧减,水生植物繁殖大受影响。

彼时的荆江内外,生态系统警钟频频:厂房污水横流、码头砂石漫天、轮船肆意排放、水质持续恶化……

“大开发”,让母亲河“重疾缠身”:水,黑了臭了;鸟,走了少了;鱼,死了绝了;人,哭了悔了……

曾经,长江慷慨给予,却遭过度索取;而后,长江不堪重负,生物完整性指数一度到了最差的“无鱼”等级。

习近平总书记痛心地形容:“‘长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

 荆州柳林洲公园:生态美如画(记者 张梦瑶 摄)

长江大保护 

长江之水万古奔腾,由西向东,不舍昼夜。

时代巨轮滚滚向前,由古至今,文明进步。

忆往昔,母亲河滋养出了中华儿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豪迈情怀。

看今朝,长江沿线11省市人口规模和经济总量占据全国“半壁江山”,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是时代赋予沿江儿女的历史使命。

抉择

2016年1月5日,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在重庆召开时,正是沿岸一些地方快马加鞭上项目之际。从会场传来的声音激荡中国广袤大地:

“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

“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10个字,振聋发聩。

为全局计、为子孙谋。“要把生态环境保护放在更加突出位置,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指示和殷殷嘱托,对于依江而立、不时遭遇水患水险的荆州而言,更有着特殊意义。

如何护好绿水青山、走向生态文明?面对这一无法回避的长远和现实课题,荆州的抉择是:从“靠江吃江”到“靠江护江”!

荆州的决策者们清晰地认识到,作为水利大市、平原湖区和农产品主产区,荆州再不能走无节制消耗资源和环境的老路,必须实现绿色转型,形成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空间格局、产业结构和生产生活方式。

一场从发展理念到发展路径的全面深刻变革,在荆江两岸激荡开来。

创建国家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荆州找到了新时代人水和谐的新航标。

2015年10月16日,北京国宾酒店。国家发改委等多部门组织专家对湖北省申报国家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的城市建设方案,进行专题论证。荆州市率先接受专家现场问询。

这是一场事关荆州未来发展的问询。

——2013年9月,国家决定在全国选取100个地区开展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建设,探索符合我国国情的可复制、可推广的生态文明建设模式。国家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加快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于荆州而言,唯有积极申报,方能顺应绿色发展、快速推进转型改革。

会场里,荆州市政府主要领导,发改、环保、农业、林业、水利、住建、国土、财政等部门负责人组成的“答辩团”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自信,却又透着些许紧张。

因为,这是荆州的第二次申报。

——第一次申报,是在2013年2月。湖北省14个地市州申报参加省内的竞争性评审,荆州位列第6,被全省纳入“2+4”备选申报城市。2014年7月,全国确定57个地区为第一批创建单位,十堰、宜昌入选,荆州铩羽而归。

2015年6月,国家启动第二批城市申报工作。根据国家编制要求,荆州在第一次创建申报方案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经济发展质量、资源能源节约利用、生态建设与环境保护、生态文化培育和体制机制建设五大类共52项指标体系、8项创建主要任务。两年多时间里,创建方案9易其稿,反复修订完善。

荆州是丰水之城、鱼米之乡、中国粮仓;荆州湿地众多、物种多样。围绕国家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创建目标,未来5年,荆州要大力建设水生态文明先行区、农业生态文明示范区、生态宜居示范区和体制机制创新实验区,探索构建“人水和谐、人地协调”的生态模式。

陈述创建主要内容,接受答辩……荆州“答卷”受到与会专家的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专家组认为,荆州创建方案内容全面、优势突出、目标明确、指标体系合理,在全国的代表性好、创建基础好、示范意义好。

10月的北京,寒风凛冽,室外温度接近0℃。会场内,这群来自南方的荆州人却如沐春风。

获批全国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创建城市,标志着荆州生态文明建设工作被纳入国家发展战略。建设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更是荆州对彻底消除人水博弈之痛、演绎“人水和谐”生态新篇的宣言。

是埋头发展经济,还是把保护长江放在首要位置?荆州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水源地保护被列入国家污染防治攻坚战七大标志性战役之一。“作战方案”要求,2018年年底前,长江经济带11省(市)完成县级及以上城市水源地环境保护专项整治。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2016年底,荆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研究水源地环境整治工作,承担着半个中心城区供水任务的柳林水厂的环境治理被提上议程——

柳林水厂饮用水水源地一级保护区内有个柳林洲油库,离取水口约700米,距长江边仅200米。而柳林洲油库是江汉平原最大油库,每天供给荆州、仙桃、潜江和湖南省部分地区用油,一旦关闭,会对荆州和周边地区用油造成影响。可油库的易址和搬迁,需要投入近8亿元。

毫不犹豫、没有制定替代方案,为了保护饮用水源地,荆州市委、市政府一锤定音:油库必须关闭搬迁,彻底消除环境风险!

2018年11月30日,“83岁”的柳林洲油库正式关闭,标志着荆州如期完成水源地环境保护整治任务。

“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是国家战略,是沿江人民的共同意志,是荆州人民的坚定执守。

2017年两会期间,荆州市委、市政府向市民庄严承诺:全力改善环境质量,让荆州的天更蓝、地更绿、水更清、空气更清新。

当年10月,在党的十九大湖北代表团讨论发言现场,十九大代表、荆州市委主要领导细化承诺:提高政治站位,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将强力开展歼灭水葫芦和水花生、消灭城区黑臭水体、生物治污、还湖还湿生态工程、整治长江非法码头非法采砂、治理扬尘、改造地下油罐、淘汰黄标车辆、启动城乡绿化、园林单位创建“十大攻坚行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荆州来说,首要的是订规划、立规矩——

从顶层设计上强化绿色引领。将生态文明建设目标纳入考评体系,加强环保审计,执行环保“一票否决”,完善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总体规划,调整沿江产业规划布局,严格环境准入。

从制度衔接上坚持生态优先。全面对接《湖北长江经济带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总体规划》,争取更多“荆州元素”纳入总体规划;落实河湖库长制,全面推进河湖库长制体系建设,实行河(段)负责制,建立市、县、乡、村四级河湖库长制体系,实行一河一策。

从举措落实上推进绿色发展。全面对接长江大保护九大行动,务实重行抓落实;推进绿满荆楚行动,践行湿地公园保护制度;开展项目清理,推行负面清单。

几年间,荆州成功创建全国绿化模范城市和湖北省森林城市,获批全国第二批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创建城市,跻身生态文明建设“国家方阵”。

猛药去疴、重典治污——

荆州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拿出“钉钉子”的毅力,使出洪荒之力,采取雷霆行动,坚决贯彻落实中央环保督察反馈意见整改要求,切实改善水环境质量,推动长江大保护。

规划引领,红线管控,源头治污;完善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总体规划,调整沿江产业规划布局;严格环境准入,开展项目清理,推行负面清单;聚焦工业、农业、生活、船舶港口污染“四源齐控”,持续推进水污染治理、水生态修复、水资源保护“三水共治”……

几年间,荆州全面对接长江大保护九大行动,顺势展现长江大保护的荆州作为,彰显了守护“一江清水向东流”的荆州担当。

2018年7月27日,中共荆州市委五届六次全体(扩大)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共荆州市委关于牢记嘱托担当作为加快推动荆州高质量发展的决定》:努力打造“万里长江,美在荆江”新画卷,全面做好生态修复、环境保护、绿色发展“三篇文章”,加快打造长江大保护荆州示范带。奋力开创荆州发展新局面,以质量论英雄、以效益论英雄、以能耗论英雄、以环境论英雄,使荆州加快步入绿色发展、高质量发展快车道。

牢记嘱托,顺应期待。荆州市委、市政府将建设生态文明、推进绿色发展视为关系民生福祉、关乎荆州未来的长远大计,融入治国理政宏伟蓝图。

长湖,长江中游的一个重要湖泊,位于荆州城区和四湖流域上游,被称为“荆州头顶上的一盆水”。

2016年11月,荆州市人大常委会正式启动长湖保护立法调研。从调研到论证,从修改到审议……立法活动不断深入,解决措施愈发清晰。历时3年,2019年4月1日,湖北省首个“一湖一法”地方性法规《荆州市长湖保护条例》正式颁布施行。

立法保护长湖,不仅是长湖本身的现实需要,是荆州对水环境治理法治路径的探索,也为绘就“美在荆江”新画卷提供了强有力的法治保障。

洞庭湖,长江流域最大的调节湖泊,曾使长江无数次的洪患化险为夷。

一湖碧水连接湘鄂两地。2018年以来,荆州市和洞庭湖区流域内的湖南省岳阳市、常德市、益阳市、长沙市望城区“四市一区”政协,一年一次联席会议,一年一个主题,一年一部《共识》,持续发力、共同守护一湖碧水。

历史的洪流奔涌向前,总是一浪高过一浪。

“以思想破冰引领发展突围,以‘五区五中心’为支撑引领,奋力开创建设区域性中心城市新局面,打造湖北高质量发展重要增长极。”荆州市第六次党代会上,市委书记吴锦掷地有声,描绘出荆州未来发展的宏伟蓝图。

“拓展‘两山’转化通道”“让美丽荆州、绿色崛起成为荆州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底色”。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示范区描绘的图景离我们越来越近——

拓展通道、擦亮底色,必须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生态环境需要;

拓展通道、擦亮底色,必须全力做好“水文章”,构建流域水质总体优良、生态流量充足、生物多样性有效保护的新格局,让“一城活水永在”“一江清水东流”;

拓展通道、擦亮底色,必须让“蓝天常在”,推动空气质量持续好转;

拓展通道、擦亮底色,必须守护一域净土,重点解决化工与农业用地土壤污染等突出问题,让人民群众“吃得放心、住得安心”……

人江相亲,城水相依。山水人城和谐相融的荆江新画卷正在悄然绘就。

 石首美丽荆江岸线(荆州日报签约摄影师   曾晶  摄)

破 立 

绿色发展是一场革命。

作为生态资源大市,生态文明和环境保护是荆州最大的民生工程。

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天人合一”观念,深深根植于一代又一代荆州儿女的心中。处于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关键阶段的鄂中大市,如何既发展好经济,又建设好生态文明?荆州在行动中探索,在探索中前进。 

禁采

蹇永亚,荆州市松滋公安局刘家场派出所教导员,这个魁梧的汉子,被时代推到了打击长江流域黑恶势力非法采砂的主战场。

荆江流域,因蕴藏着素有水中“软黄金”之称的丰富砂石资源,而成为非法采砂重灾区。

2018年3月,松滋市公安局扫黑办收到一封长江涴市段有人非法采砂的匿名举报信。

阳春三月,江南大地春意盎然。蹇永亚驾车匆匆赶往涴市,任凭车窗两边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快速闪现后退,他也无心多看一眼。

可到了涴市,问到非法采砂,当地群众却欲言又止,甚至反感抵触。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吗?”

谁这么狠,能让群众如此心生忌惮?被这个问题烦扰着,蹇永亚三天两夜没睡成觉。

“你们一定要相信中央扫黑除恶的决心!”穿警服不敢说,那就穿便衣去;白天上门不行,那就晚上悄悄去。蹇永亚反复做工作,用法律、用事实、用真情打消村民顾虑,鼓励大家为正义而战。僵局逐渐被打破,不少村民开始发声。

村民们反映:非法采砂的人都是黑白两道通吃。曾经有人不堪忍受挖砂船巨大的噪音,多次向相关部门举报投诉。可是几年下来,不但问题没有解决,举报者反而遭到打击报复。

这一打,伤了人也伤了村民们的心。此后,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在非法采矿的轰鸣声中捱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必须深挖彻查!2018年6月,松滋市公安局抽调精干警力成立专案指挥部。第一战,就抓了对举报人报复行凶的丁春波。

原来,丁春波是非法采砂工程船“华龙号”的股东之一。其背后,则是郑国平、贺克坤这两个蹇永亚早有耳闻的大股东。而郑国平自2009年起,便开始在长江涴市段非法采砂。

“口才好,头脑活,奉行丛林法则,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蹇永亚一边问询了解案情,一边分析,并记下郑国平的性格特点。

该从哪儿查起?专案组提出想法:围绕“探”“采”“运”“销”四个环节,从人、船、砂、案、资金五个要素全面展开。

为查清这几个关键字,松滋警方先后投入警力150人次,辗转9省30多个地市,行程2万多公里,才形成完整坚固的证据链条——

2014年,郑国平经过游说,与贺克坤伙同其他采砂船主,将10艘船组成“联营船队”,自诩为“采砂协会”。由协会统一对联营的采砂船进行“排班”,安排船只轮流到长江里偷采砂石,美其名曰:“规范采砂秩序”。

“联营船队”最大的采砂船,便是“华龙号”。该船长85米、宽16.2米,总吨位1551吨,由郑国平团伙2014年出资1800多万元建造,专门用于非法采砂。船上有集成挖斗72个,每晚可采砂1万余吨。按照2014年砂石的价格,非法采砂1年有300多万元的纯收益。

这样的暴利,不免让一些胆大包天、唯利是图的人铤而走险。一些外地船主也“闻讯而来”,争相采砂。

为独霸当地江段的矿砂资源,郑国平团伙利用刑满释放人员驱赶、殴打外地采矿船主,暴力打压不服从管理的船主。在被害人报警后,甚至将前来执行公务的民警打成轻伤……

用暴力开路,打倒一切竞争对手和“拦路石”。如此肆无忌惮,谁在背后撑腰?蹇永亚开始对非法采砂背后的“关系网”展开调查。

姚金勇,荆州松滋水政监察大队原副大队长,作为涴市镇长江禁采执法点负责人,他一只手握着执法权杖,另一只手却收着“保护费”——

为了让这10艘船在江面上不那么惹眼,姚金勇可谓煞费苦心。他暗中与船主定下“五不采”的约定:白天不能采,险段不能采,上面有检查时不能采,汛期不能采,有举报时不能采。“五不采”之外,可以随便采。

以执法权入“干股”的姚金勇等人,从此对非法采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应对上级检查,姚金勇还经常组织船主们一起“演戏”。特别是遇到上级部门要检查船只时,他不仅虚假填写《巡查日志》,还提前通知船主打扫干净船上的砂石,将所有船只封存到特定地点。随后,他再为船只挂上“严禁采砂”的条幅,从而“瞒天过海”。

在郑国平团伙眼里,姚金勇就是“有金用”。在他的保护下,“联营船队”在长江涴市段通宵作业,畅行无阻。至案发时,郑国平团伙累计盗采卵石640万吨、金砂2.27万吨,涉案金额1.28亿元。

“保护伞”的遮风避雨,使郑国平团伙得以步步为营、为祸一方,且胆子越来越大。

蹇永亚还调查了解到,“联营船队”还曾按照1吨1块钱的标准,向各采砂船主收取“管理费”。这82.68万元,一部分给举报人充作“封口费”,一部分用于组织成员的薪水或贿赂国家公职人员。

“发家致富”的郑国平,不仅邀约其胞弟、妹妹、妹夫、儿子、女婿从福建老家过来,誓要把非法采砂做成家族产业;还打造了一艘炼金船,使用汞从金砂中提炼水银金,并将洗金废水汞直接排入长江,对周边群众饮水安全和长江水生物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无数次奔走在江边取证,看到原本平整的河道被挖得伤痕累累、满目疮痍,每一次,蹇永亚都心疼得不行……

2018年12月,这起案件被公安部列为挂牌督办案件。荆州警方抓获涉黑组织成员53人,纪委监委对该组织背后的腐败和“保护伞”问题深挖彻查,对18名涉案公职人员作出党纪政务处分,立案22件,涉及港航管理局、水利局等多个行业主管部门。

2019年12月20日,松滋市人民法院认定郑国平、贺克坤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罪名。数罪并罚,判处郑国平有期徒刑20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处贺克坤有期徒刑15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他10名组织成员也分别被判处7年或1年6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2020年4月24日,荆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维持原判。

“嘶——”2021年3月,焊花飞溅中,工人们操作着氧割机,对“华龙号”进行船体切割。随着一个个零件从船体上滚落地面,曾经横行霸道的“联营船队”终于土崩瓦解……

远远地,蹇永亚看着长江两岸春色渐浓、春花烂漫,江上碧波荡漾、船影点点,不由感慨:好一幅醉美春江图啊!

禁捕

近年来,受高强度人类活动影响,长江水域生态功能显著退化,珍稀特有鱼类种群衰退,经济鱼类资源接近枯竭。

禁捕退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2019年,党中央、国务院全面推进长江流域禁捕退捕,实施有针对性的禁捕退捕政策。

长江禁捕,三分之一以上任务在湖北;湖北的任务,近一半在荆州。

荆州下辖8个县市区都依江而立,特殊的区位,决定了荆州在落实“禁捕令”中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2020年7月1日零时,荆州率先全面实施长江禁捕,比农业农村部规定时间提前半年。自此,长江荆州段再不见“江烟淡淡雨疏疏,老翁破浪行捕鱼”的场景。

挡在“禁”字前面的,是沿江渔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传统观念。

“问题在水里,根子在脑里。”市农业综合执法支队执法人员王恩明对长江禁捕工作深有感触。

那年7月,全市积极营造长江禁捕浓厚宣传氛围。各地各部门采取多种形式深入宣传长江禁捕有关法律法规政策,通过媒体宣传报道、发放宣传资料、悬挂横幅和设置宣传牌等有效途径,让长江禁捕政策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全市形成“不敢捕、不能捕、不想捕”的良好氛围。

还是那年的7月,太湖港聚众非法捕鱼的多起举报,让执法人员头疼不已。

7月12日,禁捕热线接到群众举报称,太湖港新港大道有人聚众非法捕鱼。“短短几天,我们都到这里执法几次了,但就是屡禁不止,我们应该开展一次联合执法行动,刹住歪风邪气。”王恩明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出所料,7月13日下午,举报电话又一次响起。市农业综合执法支队、市公安局治安支队行动大队、太湖派出所按照提前部署好的作战计划,对太湖港新港大道水域开展集中打击行动。

10辆执法车、30余名执法人员将“作案现场”围成网兜状,火速向非法捕捞人员逼近。“快跑,警察来了!”围观群众中有人叫嚷,现场的100多人顿作鸟兽散。

执法人员现场没收非法捕捞渔具10副、没收渔获物10多公斤,抓获非法捕捞人员3名。

“这几十年都是随意钓的,你们也太不讲情理了。这还值得抓人啊?”围观群众里有人打抱不平。

非法捕捞人员见势起哄,想从执法人员手中挣脱。

王恩明当即严辞警告:“长江禁捕宣传了这么久,你们却屡教不改。情是情,理是理,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

相较于事后惩罚,事前防范才是对长江生态环境更好的保护。

“10时58分24秒,在沙市区天主堂附近,发现疑似非法垂钓新告警。”2022年4月27日上午,荆州市渔政智能监管指挥平台发出语音预警。

“天主堂,快放大看看现场。”荆州市农业农村局“老渔政”王同连,通过8平方米的大屏幕密切关注着长江荆州段禁捕范围内的动态。

十余名技术人员齐刷刷地将视线从各自的电脑小屏移向指挥中心正前方大屏。一时间,电话通话声、键盘敲击声、话筒测试声、业务交流声不绝于耳。原本安静的指挥中心,突然沸腾起来。

前来“试验收”全市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天网工程”的王同连,此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以前打击非法捕捞,执法人员主要靠接群众举报和常态巡查,存在发现难、取证难、反应慢的问题。

而今正在建设的智慧化、自动化、精准化的人工智能管理平台,解决了“力量不足”“响应滞后”“举证困难”等问题,有效提升了渔政执法智能化水平。

王同连指着大屏上密密麻麻的“小格”说:“通过设在长江沿线的186个大小摄像头,各点位的实情实景尽收眼底,系统可以通过手机终端派送给现场执法人员及时处置。”

荆州借力中国铁塔公司,利用全市沿江、沿湖现有铁塔高点、电力供应、通信光缆等资源,装配智能监控系统,将所有禁捕水域和船只纳入监管范围。

“白天主要是广播驱赶和执法人员现场处置,夜晚红外线也让偷捕者无所遁形,平台可以实现全域不间断跟踪。”技术人员现场调取前一日夜间系统捕捉可疑影像,向王同连展示夜间监控效果。

全市各县市共享使用一个平台,有效打破区域之间的沟壑壁垒,跨部门、跨区域以面组网,解决禁捕交叉区域作案、执法范围延伸等问题。

统筹“人防”“技防”“物防”,善用“执法监管+群防群治”,在荆州,越来越多的社会力量加入“长江禁捕”。

看着这一切,王同连这个“老渔政”无比欣慰,曾经,长江一些水域江水发黑,鱼类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散着恶臭。经过近些年的严打整治,非法采砂、非法捕捞、非法处废、非法排污等现象已然绝迹。“保护长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荆州人,要为保护长江出把力。”

岸清水碧美荆江(记者 孙杨  摄)

治污

“竟然这么多!”

在市经信局原材料工业科办公室里,科长连传飞正对着地图标记,江边、河渠、湖岸……沿线“盘踞”的大小化工企业数不胜数,没过多久,地图上已“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他震惊了!化工,是荆州传统支柱产业之一。一江两岸8个县市区和1个功能区,每地至少都有1家大型化工企业,还有不少中小化工企业。

江水是流动的有机体,全流域是一个生命整体。长江的生态问题,表现在水里,根源在岸上,而“化工围江”,是造成长江流域生态环境被破坏的主要因素之一。

连传飞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是上世纪80年代,他和朋友们在荆江大堤观音矶头散步,他们随路边的留声机一同高唱:“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歌里的长江,才是他心中真正的长江——从雪山走来,奔腾东流,倾注大海,荡涤尘埃,如母亲般哺育着荆楚大地的儿女。

但如今,她被化工围困。

“必须从中华民族长远利益考虑,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脑海里,回响着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入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眼前,是省委十一届三次全会精神材料和《湖北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的工作方案》。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一头埋进材料中,一夜过后,圈点标记填满页边空白,还有的被重重打上波浪线。

“着力解决‘化工围江’突出问题,根除长江污染隐患。”

“组织实施湖北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将沿江化工企业关改搬转作为战役之首。”

“全省经信部门聚焦‘化工围江’突出问题,全力打好推进沿江化工企业关改搬转攻坚战。”

这些目标任务清晰地告诉他,长江大保护,已然成为一场等不得、输不起的战役。

面对这场战役,荆州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2700万元!2016年6月6日,位于石首的楚源高新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因私设暗管,超标排放,收到湖北省环保史上最大罚单。

楚源公司是当年荆州市第一大工业企业、第二大纳税大户,多项经济指标连续15年居石首市企业榜首。这张罚单犹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就在此时,环保部门责令楚源公司停产整顿9个半月,并组建专班驻厂督办。

上市梦断,停产整改。尽管每年投入巨资治理污染,但污染企业的“帽子”依然在。深夜,已经70岁的公司创始人杨志成辗转难眠。同行企业有的搬去了沙漠,有的搬去了海边,但楚源,搬不了,也不想搬。焦虑促使他再次来到电脑前,敲下了一封长长的信件,向全国多个环保组织发出邀请,希望他们参与到对楚源解决环保问题的监督当中。

他坚信,保护生态环境与企业转型发展的新路,一定可以找到。

停产后,楚源公司的主题党日活动还在继续,这已是公司党总支第3次组织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长江经济带生态优先绿色发展重要论述摘编》。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杨鹏在笔记本上写下学习心得:“企业的发展和个人的成长,得益于党的好政策,环保处罚不是不给企业留活路,而是帮助企业牢固树立和贯彻落实五大发展理念,走绿色发展之路。我们要体现企业担当,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

就在这长达9个半月的全面停产期,那些过去斥资千万的生产设备,被如同废铁一般拆卸。而在厂区另一边,9700万元投下去,企业污水处理厂“生长”出新装备,开启运转,经过处理和检测的废水进入新的循环或达标排放。

“这次一定要及格!”杨鹏的内心期盼着,呼唤着,绵延着希望。

2016年12月,第三方机构现场踏勘、评估楚源整改情况,12月26日,楚源公司恢复生产。

楚源公司就在石首张城垸工业园区内,公司旗下企业占整个园区用地80%以上,厂区距离长江1.2公里。从空中俯瞰,工业园区正处于九曲回肠的长江之腰。

停产的日子里,楚源是艰辛的,荆州也是艰辛的。荆州规上企业工业增加值被拉低两个百分点,石首市的税源也受到很大影响。

就在复产两年后,湖北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打响,楚源公司被列入省经信厅沿江改造企业名单,再次进行整改。

“不是企业消灭污染,就是污染消灭企业。”这条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标语,却是楚源悬在自己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是又一轮自我淘汰。”杨鹏深知,改造过程也是企业提档升级的过程,用什么样的新技术,改什么样的工艺,企业要有谋划和准备。2017年,公司旗下两家子公司停产,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继续关停楚源所有落后产能。2018年,楚源成为荆州市最早完成就地整改并通过验收的化工企业之一;2019年,入列湖北省“科技小巨人企业”。

2017年,楚源公司上缴税金7027万元,同比下降63.1%。但面对这组数据,《湖北党员生活》杂志评论:今天的楚源更值得我们尊重。就像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在参加河北省委常委班子专题民主生活会时的讲话中说的,生产总值即便滑到第七八位了,但在绿色发展方面搞上去了,在治理大气污染、解决雾霾方面作出贡献了,那就可以挂红花、当英雄。

就在楚源公司完成验收的这一年,沿江化工企业“关改搬转”的进度表也亮了底牌——2020年12月31日前,长江1公里范围内所有化工企业必须完成“关改搬转”,硬账硬结。

“关改搬转”是治理“化工围江”的破解之道,治理行动的展开,更是荆州从工业文明迈向生态文明的重要一步。

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化工企业被推向十字路口。

一家家企业负责人在连传飞办公室炸开了锅。

“化工还能不能继续干?”

“我们这些中小企业,怎么办?”

在这个关头,企业的生与死,都只在一念之间。

“我们肯定是希望企业越来越好!”连传飞告诉他们,“关改搬转”,是政府对化工企业的引导和治理,在这个过程中,政府会尊重每一家守护环境底线的企业,支持大家在“关改搬转”中找到一条新路。

荆州工业主战场,荆州开发区。在东方大道以东,上海大道以西,有一片8.62平方公里的土地,地下整齐分布着雨污分流管网,管道接口,一头通向企业,另一头通往污水处理厂;地上是互联互通的综合管廊,上游企业的余热、余气被输送到下游企业。漫步在这里,如同走进了公园,鲜艳的花儿缀在枝头——这是未来化工企业搬迁落户的地方,荆州绿色循环产业园!

这样的园区,正是企业家们所向往和渴求的。

园内有一潭“湖”,如镶嵌其间的一面镜子。这里,是沙隆达公司投资1.2亿元新建的污水处理厂。这个污水处理厂占沙隆达公司新厂区面积的1/3,每天能处理2万吨废水。在污水处理厂附近,还有一座投资4500万元建成的废液焚烧装置和尾气生物除臭装置,投产启用后,这个装置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恒温游泳馆”,生物菌一边在泳池里畅游,一边吞噬焚烧装置吐出的臭气。

每次来,沙隆达公司党委副书记江成岗都心情愉悦,那是放下心结后的如释重负,也是心愿达成时的满足轻松。

始建于1958年、地处长江之滨,沙隆达是一家以盐化工为基础、农用化工为主体、精细化工为特色的大型化工企业,前身是沙市农药厂。这60多年来,沙隆达一直在寻找一条路,通往更广阔的天空。从1993年在深交所上市,到2017年演绎“蛇吞象”收购安道麦,企业成为中国化工集团有限公司旗下农资唯一上市平台,被称为“中国农药行业第一股”。

将企业打造成全球农药变革中展现中国力量的旗帜和标杆,是江成岗和同事们的毕生追求。但这些年,市民频繁的环保投诉,让他们痛苦反思、猛然警醒——荆楚大地上,城市、企业都是荆江之子,大江哺育的孩子,该怎样守护好母亲河一江碧水向东流的美丽?

“关改搬转”,高质量发展就是最好的守护!公司做到了,江成岗释然。

“实施工业治污达标计划,促进产业转型升级。调整沿江产业发展规划,建立负面清单管理模式,沿江不再布局重污染项目和产业,工业园区污染排放集中处理,所有工业项目全部进园区,污染排放物实行总量控制。”“关改搬转”的政策和方案被牢牢刻在企业家们的脑海里。

十字路口,每个人、每家企业都在寻找自己的方位、自己的路,彷徨中,答案逐渐呈现——不生态,就出局,只有搬大、搬强、搬绿、搬新,才能活下来、活得更好。

在生死关头,化工企业如同森林里的精灵,寻找着自己的生存之地。在这个森林里,猛兽有猛兽的力量,蚍蜉也有蚍蜉的智慧。

眼望奔腾的长江,抚摸着观音矶头的石碑,肖稳发眉头不展。

他的手机里躺着一条信息:“老丁,昨天又来了。”他不禁感叹,天地之大,路在何方?

肖稳发,荆州市天合科技化工有限公司董事长。20年前,他筹资500多万元,创办了荆州市天合科技化工有限公司。凭借着一流的乙氧基化和丙氧基化技术及设备,企业的溶剂类产品备受国内外客户青睐。3年前,企业耗资百万,更新生产线和工艺流程,如今,正是最红火的时候。

政策公布、方案明晰、时间明确。“关改搬转”红线政策宣布后,天合科技这样的小化工企业就徘徊在关停、转产的边缘。

短信里说的“老丁”,是市生态环境局荆州开发区分局局长丁家军,也是天合科技的企业秘书。

时间越紧迫,丁家军来得越频繁。

“不管是关停还是转产,我们按之前商定的,先封设备。”

“封可以,别断电!”

丁家军翻开随身携带的“一企一策”方案,肖稳发沉默了。设备上那一张张封条,如山一般沉重,隔开了眼前的路。丁家军的话也让他深思,“生态环境保护的‘三线一单’就是底线,我们不能一次次地为了经济利益而放松底线。企业既然有技术和工艺上的优势,就一起想办法,把优势效应释放到最大。”

路,到底在哪里?

2018年9月,四川久远集团旗下利尔化学股份有限公司与荆州开发区签约,注资湖北三才堂化工科技有限公司,共同打造长江大保护示范项目的新闻,在企业家群里传开了。

像三才堂一样借力转型,或许也是一条路。窗外仿佛有一丝细微的光透进来,肖稳发走出车间,驱车赶到了和天合科技在同一产业链上,也同样在寻找出路的湖北华邦化学有限公司。

两位公司创始人在紧闭的办公室里谈了一次又一次。

当丁家军再次上门时,天合科技的举动让他惊讶。工人师傅爬上梯子,关闭了电闸和水阀,安环部长主动和他商谈邀请第三方拆除生产设备的手续。

这一天,染着锈色的金属板被一块块运走,那套价值百万的设备,在夕阳斜照中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远处的厂房,蒙上了一层金色,那是涅槃重生的颜色!合作合同正式生效,园区内,新的生产线运转起来,天合科技提供生产技术工艺流程和销售渠道,华邦科技负责产品生产……

“荆州市纳入‘关改搬转’的沿江化工企业76家。截至2022年4月,全市累计完成并通过验收的企业63家,比既定任务清单提前完成14家。从处置类型看,关闭企业11家,就地改造23家,搬迁22家,转产7家,累计争取省级沿江化工企业‘关改搬转’专项资金7590万元,为能特科技、安道麦等一批企业争取中省技术改造资金4276.3万元。2018年至2020年,市专项战役指挥部连续3年在全省沿江化工企业‘关改搬转’专项战役工作中评估等级为优秀……”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个字,连传飞已疲倦得双眼模糊,地图上那条标注的红线却愈发清晰,他仿佛听到了江涛拍岸的声音,暗自吟诵着“不尽长江滚滚来”。

拆 围 

一湖春色洪湖美。

千百年来,洪湖哺育了一代代优秀荆楚儿女,也滋养庇佑着无数生灵,是荆楚百姓引以为傲的生态宝藏。

孙玉金一家,就是靠湖吃饭的水上人家。他祖籍江苏,出生于洪湖。父辈们上世纪五十年代来到湖北后,就一直生活在洪湖大湖上,以船为家,捕鱼为生。孙玉金这位憨厚中略显木讷的中年男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似乎就不属于陆地。

上世纪末,农产品价格持续低迷,而水产品价格相对稳定,湖区农民纷纷弃农从渔。当时,洪湖周边每亩精养鱼池养蟹纯利在2000元以上,是水稻等大宗粮食作物效益的10倍。不少渔民靠养鱼养蟹养鳝赚了钱,盖起了楼房。

到2004年,53万亩的洪湖水面,围网养殖面积近40万亩。由于过度养殖和开发,水体严重污染,洪湖水质最差时达到劣Ⅴ类。伴随着人口增长,生产规模扩大,上游大量污染源及沿湖污水直排洪湖,各种污水与日俱增,洪湖自净能力大幅度减弱。

最严重时,到什么样的程度?

“当时竹竿连着竹竿,围网连着围网,不熟悉湖区航道,进去了别想出来。”监利棋盘乡大湖渔场,66岁的渔民周科才坐在自家船上说,那时洪湖70%的水域被竹竿围网所吞噬,水质急剧下降,水禽和鱼类剧减,水生植物繁殖大受影响。

2005年,洪湖开始第一次大规模拆围行动,共拆围37.7万亩。作为缓冲,政府对围网养殖进行了限制性措施。对于以湖为家、岸上无房无业无收入来源的渔民,给予每户20亩水面开展生态养殖,总共划拨了近5万亩水面。

洪湖赢得喘息之机,也因此荣获2006年世界生命湖泊大会“最佳保护实践奖”。

这是在深刻反思粗放发展方式导致生态环境恶化、发展难以为继的沉痛教训中,逐渐走向遵循自然、经济、生态规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初步尝试。

然而,由于长期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思想影响,洪湖渔民仍然固守湖泊,不断用围网“蚕食”水面,洪湖自然生态再次告急。

根治洪湖非法围网养殖、非法捕捞的治本之策,还在于渔民上岸、生态移民。

2015年11月16日,湖北省政府召开“推进洪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可持续发展专题协商会”,会上作出“洪湖围网一亩不留,渔民一户不剩”的决定。

“以船为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能像我们一样生活在湖里。”这是孙玉金最大的感受,所以,政府实施上岸政策后,他坚决拥护。

孙玉金无法忘却那段痛苦的记忆:2014年腊月二十八晚8点,他62岁的母亲在船上准备晚饭时,突然晕倒在厨房。由于生活在湖上,离岸较远,亲朋好友连忙用小船将其母亲送往医院。20分钟换一人,小船一小时最快也只能划二三公里。到了医院,他的母亲终因抢救不及时而去世。

“平时不觉得,遇到了事,才深刻感受到以船为家的弊端。”孙玉金沧桑的脸上满是遗憾。

而让孙玉金思前想后最担心的是,这大半辈子都在水上“漂”着,离开了水和鱼,上岸后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上岸,对渔民来说,是生活方式的一场变革,处理不好,会给地方带来很多后遗症。在实际操作中,荆州从上岸的政策保障、管理治理等方面找到了“突围”之路。

为了让渔民上岸后彻底告别“靠湖吃湖”的生产方式,洪湖市出台安置政策,坚持“异地扶贫搬迁为基础、扶持就业创业为方向、健全社会保障为底线”的思路。

2016年,祖祖辈辈依湖而生的人们迎来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改变——离开湖区,搬进政府安置的小区。平日里走走串串,大家的关系更加融洽,幸福指数蹭蹭往上涨。

“如今,我们在城里有了房,儿子学车后在驾校当上了教练,我也当了船只管理员,除每月4000元的工资,还有3800元的养老保险金。重要的是,孙子还可以接受好的教育,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老孙说。

同洪湖市一样,监利市聚焦“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目标,坚持“挪穷窝”与“换穷业”并举,帮助309户985名渔民解决住房问题,同时,下大力气解决渔民转产就业问题,为群众谋得实实在在的福利。

初夏傍晚,洪湖的天空湛蓝澄净,晚霞如锦。吃完晚饭的孙玉金和妻子在小区里悠闲散步,两人唠着家常,妻子问老孙:“现在给你1000元一天,让你回到湖里去,你去不去?”

“即使在湖里可能会搞到更多钱,但攒不下钱,也没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我老孙家再也不会祖祖辈辈当渔民了,给我一万元一天,我也不会再回到湖里去了。”孙玉金笑着说。

 大美洪湖百鸟集翔 (荆州日报签约摄影师  孙昌文  摄)

还 湖 

湿地被誉为“地球之肾”。一直以来,荆州“肾功能”都比较强大,湖泊数量和总蓄水量均居全省第一,是湖北省乃至全国的湖泊大市。

2012年8月开展“一湖一勘”调查时,省政府向社会公布的数据显示:荆州有湖泊184个,面积为705.92平方公里。

几年前,荆州之“肾”开始衰减。

一泓清水,几弯小河,曾是荆州人民安放乡愁的地方。何以解忧?

荆州市委、市政府紧紧围绕生态功能定位,不断加大湖泊、河道治理力度,持续推进综合治理工程。

上津湖,位于石首市区东南30公里,跨高基庙、东升2个乡镇,水域面积2万多亩,在石首境内44个湖泊中面积最大。这里港、岔、河湾众多,素有“九十九湾上津湖”之称。

上津湖是水花生、水葫芦泛滥的重灾区。丰水时期,水花生覆盖水域面积绵延2000多亩。

梅雨季节,多日的雨水泥泞了通往湖边的道路。石首市水利局河湖长制工作科科长胡建军,沿着一条修建高速公路时的临时便道向上津湖道人桥湾跋涉,远远就听到了机船的马达声。靠近湖边时,上津湖渔场副场长李双喜迎了过来。

“情况如何?”一见面,胡建军就问。“已经捞了差不多1000亩,现在我们组织了12艘装有马达的木机船、2台水挖机,一天能捞100亩左右。如果不是因为雨天耽搁,应该能在这两天完成任务。”李双喜答。

道人桥湾的水面上,大大小小的12艘木船,两两一组,在水葫芦中间穿梭。李连喜大声呼喊着远处驾船的巡湖员王余先:“老王,乘着刮风,赶紧把漂浮的水葫芦朝岸边‘赶’,一会儿水挖机该没有活干了!”

“好咧!”王余先大声回答。说着,他熟练地驾驶木船穿过一大片水葫芦,与对面一艘船形成夹角之势,用船身慢慢地拖着三角区的水葫芦带朝着岸边驶去。

“最近几天湖面上刮北风,水葫芦顺着风向全部聚集在道人桥湾的北岸边,正是捞水花生的好时候!”王余先说。

岸边,挖机师傅早就准备好了。挖机配有一个特制的斗,像一把大漏勺,挖起一大片水葫芦,慢慢向上升斗,等水全部漏下来,斗里只剩下水葫芦和污泥,最后被移到岸上堆砌起来,成了一座“水葫芦山”。

李连喜介绍:“道人桥湾的水葫芦,全部被捞起后将堆在岸边晾晒,自然腐化后成为绿肥。”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石首境内湖泊的经营权,开始对外发包从事渔业养殖。“为追求产量,不少承包人投肥、投粪过度养殖,导致湖泊水质持续恶化,湖泊的生态功能逐渐丧失,保护和治理迫在眉睫。

湖泊之所以治不好,根子在于盲目追求经济利益。湖泊的生态功能必须摆在首位,经济效益必须服从生态效益。2017年1月,石首出台《湖泊退出承包经营实施方案》,明确要求做到“三个一律”,即一律停止生产性投入,一律无条件终止发包承包、收回经营权,一律无条件实行人放天养、清水养鱼,恢复生态养殖环境。

提前终止合同,不仅要损失每年800多万元的承包费,还要拿出重金对承包主进行补偿。石首态度坚决,强力推进。据统计,石首市、乡两级政府共拿出了3000多万元的补偿款。

44个湖泊回归自然后,不让一粒肥料入水,真正实现了人放天养、清水养鱼。经过休养生息,湖泊水质明显好转,水草长起来了,螺蚌再度出现,水鸟又回迁了……

说起三湖和白鹭湖,许多荆州人都不陌生。作为四湖流域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围垦养殖,它们从建国初期的100多平方公里,退化成如今不到2平方公里的湖心和割裂成片的鱼塘。

2016年汛期,荆州出现较重内涝灾害,一些民垸被扒堤分洪,堤内养殖场和农作物损失惨重。洪灾过后,痛定思痛。荆州市委、市政府积极践行新发展理念,正式启动退垸还湖工作,起草制订了《荆州市湖泊退垸(田、渔)还湖实施方案》,确定全市拟退垸还湖的湖泊内垸32个,拟退垸面积67.46平方公里;新增湖泊22个,面积34.68平方公里。

“三湖、白鹭湖恢复后,将成为洪湖上游重要的前置性生态消解湖泊湿地。”市湖泊办副主任黄泽华介绍,作为天然的浅水湖泊湿地,三湖、白鹭湖既有防洪、排涝、调蓄、水资源配置、调节气候、保护湿地生物多样性、保障和促进四湖流域中区工农业生产和社会经济发展等重要作用,又可通过人工种植挺水植物、浮水植物和沉水植物等耐污、除污功能较强的水生植物,接纳城市下游的西干渠和总干渠来水,经过生物降解、生物净化后,再通过总干渠回归洪湖,可减少来自四湖中区的污染物总量,大大减轻洪湖生态压力。

2020年初,68岁的陈爹得知家乡石首收回了市里湖泊的承包经营权,44个湖泊全部回归自然后,再也不顾儿女的劝说,坚持回到老家上津湖畔一个人生活。

春天的上津湖畔,水面清波粼粼,沿岸绿意满满,陈爹坐在湖边,喝茶、看报、发微信……好不惬意,湖面不时水鸟群起而飞,一派生机盎然。

攻坚

荆江两岸涉及湘鄂两省五市,交界水域多。省内,荆州与宜昌、咸宁、武汉江段相连;省外,荆州与湖南岳阳隔江相望,交界水域160公里。

水域长、牵涉面广、管理手段不一……开展长江大保护,先得统一“步调”。按照中省战略部署,长江大保护工作在全流域推进展开。

全省一盘棋,上下一条心,一场荆江保卫战,就此打响——

2018年7月13日,荆州市委、市政府打响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下设16个专项战役指挥部,推进战役全面展开。

2018年,荆州市实施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十大战略性举措,加快绿色发展步伐。

2019年9月3日,荆州正式启动长江保护修复攻坚战行动,促进长江生态功能逐步恢复。

2022年5月,荆州实施长江高水平保护十大攻坚提升行动……

“长江大保护‘双十’工程的实施,标志着长江大保护从理念落实到行动,从单一污染防治向生态环境保护的转变。”市生态环境局副局长顾文俊说,2018年是荆江系统性治理具有历史性转折意义的一年。

从事生态环境保护工作近30年,两鬓斑白的顾文俊,是荆州打响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中的骨干力量之一。

“此前,长江环境保护更多是生态环境部门单打独斗。如今,长江大保护职责细化融入到各职能部门,社会共治形成合力,更利于拔钉清障攻坚克难。”在顾文俊看来,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的16个专项指挥部,犹如16支利剑,需自我发光、各显神通。

2019年8月,骄阳似火,江面如镜,水气蒸腾,热得人喘不过气。

荆州开发区,沿着江堤,荆州市生态环境执法支队副支队长卢文平,带领同事一路查找入江排污口,汗湿的衣服黏在背上,豆大的汗水不时顺着黝黑的脸往下淌。

“无人机空中查一遍,人得沿江走一遍,这样心里才踏实。”荆州岸线“九曲回肠”,为将入江排污口查清楚、数明白,卢文平常用笨办法。

入江排污口,是污染物进入长江的最后一道“闸口”。2019年初,生态环境部启动长江入河排污口排查整治专项行动试点,2021年推进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和63个地市全面启动长江流域排污口整治,着力“查、测、溯、治”,长江中游城市荆州位居其中。

查治污染源头,是保护长江“源头”。年底“交账”,卢文平和同事们与时间赛跑,跨江堤、爬土坡、蹚江渠,鞋子磨破了,也不放过一个排污口。

2021年,卢文平和同事全力配合生态环境部核查排污口点位1824个,对每个排污口“建档立牌”,制定“一口一策”整改方案,2025年前全力推进排污口整改全面完成。

漫步荆江风情带,曾经遍布岸畔的入江排污口被取缔,深入长江的污染源被一一斩除。

沿江溯源,通达长江的河湖也需精心呵护。

“每条河流要有‘河长’了……”2017年元旦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在新年贺词中发出维护河流健康的总号令。

2017年,荆州全面推行市、县、乡、村四级河湖长制,4132名河湖长上岗。2018年,长江大保护十大标志性战役推动河湖长制纳入市、县两级党政综合目标考核,责任层层压实,严格奖惩兑现。

长湖地处长江中游北岸,跨荆州、荆门、潜江3市,是湖北省第3大天然淡水湖泊。昔日,湖内围网、湖边餐饮,水质一度降至劣V类。

忧心长湖水质,从小在湖边长大的沙市区锣场镇向湖村党支部书记高万才,对“湖长”这个差事尤其上心。无论日晒雨淋,每天巡查一遍所辖长湖、八支渠、围河等湖段河段,是他担任村级湖长后的“必修课”。

打捞水葫芦水花生、清理断桩、取缔餐饮船只、巡查非法围湖造田……眼看着长湖水面不断干净、水质不断清澈,东方白鹳、中华秋沙鸭等珍稀鸟类筑巢,高万才心里犹如吃了蜜。

“管理员,刚刚长江大桥附近漂来了一只死猪,可臭了……”2019年9月初的一个夜晚,接到举报电话,长江岸线管理员姜大军拿上工具就往荆江大堤上赶。

江风习习,夜色沉沉。这黑咕隆咚的怎么找?问题不过夜,打着手电也要找到!姜大军和同事谢勇、张世忠沿江快速搜寻、打捞,对顺江而下的死猪进行无害化处理。

自从名字、电话、承诺“亮”在了“长江岸线管理员党员示范岗”上,姜大军常常接到市民举报电话,一个电话就能将他从被窝“叫”到江堤。

“这事总得有人做,做了就得做好!”没有大事,琐事一件接一件也耗精力,累时,姜大军自我安慰:“我守护的,可是长江母亲河,职责神圣着咧!”

16.18公里,是长江荆州段松滋涴市管理段的长度,印下了54岁的袁中国从青葱到白发的足迹。

清晨6点半到岗,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岗,每天巡堤2公里,冬天徒步,夏天骑摩托,这位工作36年的河道老兵从不言苦。不仅管岸线,也管防汛值班、堤面维修、除杂保洁、哨所管理、堤坡整修、林木抚育。袁中国一个人,硬是将负责的近80亩林木种苗培育成了全市的观摩示范林。

“就守长江一辈子,我现在还年轻着咧,要一直干下去!”如今的老袁,正在学习岸线巡查APP系统等“高科技”,他要苦练本领,跟上时代脚步,保障巡查河段尽在掌控。

2018年10月,荆州在全省率先创新推行“长江岸线管理员制度”。原长江河道堤防管理员“变身”长江岸线管理员,既巡查长江沿线水体、堤防工程、洲滩禁牧、水域禁渔、非法捕捞情况,又监督长江岸线违法建筑物、固体废物污染、绿化等情况。

荆州长江干流岸线623公里,如今,由572名长江岸线管理员守护。每隔1至2公里,就有一名“姜大军”“袁中国”。

增绿 

从“捕鸟大王”到“鸟保姆”,张圣元成为现代生态文明的践行者和守护者。

今年64岁张圣元,个头不高,头发花白,朴实憨厚。从洪湖湿地自然保护区阳柴湖示范区协管员任上退休多年,他不用常驻湖区,但黝黑的皮肤本色依旧。

退休在家,张圣元依然牵挂洪湖保护区的野生鸟类。闲时就爱跑湖区去看看。珍藏在身边的巡查日记,记录着他的生态环保故事。

“洪湖两米深的水却清澈见底,渴了能直接喝湖水,大雁、野鸭飞起来能把天遮着!”张圣元至今记得,儿时一个猛子扎进洪湖抓鱼,拿着弹弓打鸟的趣事和快活。

常年生活在湖边,渔民父亲的言传身教,让他练得一身猎鸟捕鱼的好功夫,也成为洪湖远近闻名的“捕鸟大王”。

镇里招募志愿者守护自然保护区,听后,他主动报了名。

“我们招志愿者,你一个打鸟的,来捣什么乱?”

“我不打鸟了,我想当志愿者。你们就让我试试吧,干不好,我走!”

2004年2月起,46岁的张圣元成了洪湖湿地自然保护区阳柴湖示范区的一名协管员,驻点保护野生动物。放下猎枪,带起袖章,张圣元把家搬到了阳柴湖水上监测站,成为了一名“鸟保姆”。

一艘小船、一台望远镜、一个日志本……一年365天,张圣元与鸟为伴,划着小船日夜在保护区巡查,防范猎鸟、观察候鸟、记录水鸟种群数量,还专门购买了鸟类书籍钻研学习,乐在其中。日积月累,只有初中文化的他,成了环保宣传员,外出宣传野生动物保护知识。16年如一日的坚守,“老张的故事”被编入了全国未成年生态道德教育系列教材《美丽洪湖我的家》。

2008年,张圣元当上了奥运火炬手;2019年,他站在了第五届湖北省环境保护政府奖颁奖台上。

弹指一挥间,荆江两岸,沧桑巨变。

沿江岸线上,工厂、码头、居民区陆续搬离,只留下一地斑驳的江岸,空阔寂寥的滩涂。长江岸线复绿、生态修复,刻不容缓!

“长江流经荆州483公里,全省岸线约一半在荆州,造林任务占全省70%以上。”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生态修复科科长桑运昌说,2018年,荆州市提出“水乡林城,生态荆州”规划定位,率先在全省打响长江两岸造林绿化专项战役,但工程大、经费有限、生态环境相对脆弱等问题,都是荆州长江岸线生态复绿面临的严酷现实。

芦苇深处里,芦花白如雪。以前,长江岸线滩涂地随处可见大片人工种植芦苇,每到秋季,连片的芦花随风飘摇,清雅飘逸。然而,在桑运昌眼中,美景之下的淤泥里,大量的高浓度化学肥料、含磷超标的除草剂、高效杀虫剂蛰伏着,等待雨水冲刷流入长江。

改苇植树,林业部门下定决心,引导种植户们放弃芦苇,在不影响行洪的前提下种植耐水乔木杨树。但芦苇荡恶劣的自然环境,给植树造林带来巨大的挑战。桑运昌记得那时的场景,“滩涂淤泥多,穿靴子下去没办法挖坑,靴子里弄得不是水就是泥,工人们就赤脚下地干。遇上寒冷天气,种一棵树的时间,脚都会冻得没有知觉。”

有些芦苇种植户犹豫不决,工作人员上门算细账:树木长成后,承租户每亩地最终收益近5000元,而栽树成本每年不到20元。这既能增加经济效益又保护环境,种植户解开了心结,改种树木。

艰苦的环境没有让植树造林的干部群众退缩,点“绿”成金,让群众植树造林的热情愈发高涨。植树造林队伍一步一个脚印,一排排,一行行,造就了郁郁葱葱的万亩林海。2019至2020年,荆州全市累计投入资金19.07亿元,撬动民间资本25.6亿元,推进长江岸线造林绿化;长江两岸造林绿化专项战役,连续两年被省长江两岸造林绿化专项指挥部评定为“优秀”。

2018至2021年,荆州市共完成造林150万亩,其中,长江两岸造林69.7万亩,精准灭荒1.6万亩;森林覆盖率从25.95%提高到36.69%;辖区内长江两岸基本实现应绿尽绿,形成荆江沿线连续完整、功能完备、结构稳定的森林生态廊道。

一弯江水绕城过,一波碧水入城来。推窗见绿,出门见绿,绿随河走……绿色,正铺就荆江两岸的多彩生活,成为荆州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城市底色。

大美荆江 

奔流,是长江前进的姿势,也是荆州前进的姿态,即便百转千回,道阻且长,必定勇毅前行,百折不回。

“大江从来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观音矶头,年轻的老师带着孩子们诵读着长江诗篇;高校里,生命长江的课堂上,荡漾着守护母亲河,弘扬长江精神的家国情怀。一江清水中,你也能听到,在生态保护绿色发展、高质量发展主题下,新时代、新荆江、新荆州奏响的华丽乐章。 

生灵

2022年,初春。长江下荆江段,阵雨初歇,氤氲空气中,晕黄的光,散射泛滥,融化成模糊而柔和的光团。这光团中,麋鹿奔腾,白鳍豚跳跃,水珠四散,温润欢悦。谁能想象,眼前这如初升新月、静若处子的天鹅洲,曾是滚滚长江的一部分。

上世纪,长江六合垸江道自然裁弯取直,在主干流之外形成了2.5公里长的新河道,被当地人称为“沙滩子故道”。这是长江馈赠的宝贵自然遗产,长江故道群湿地中保存最好的一处,也是白鳍豚和麋鹿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这是一片独具风姿的小天地——春天漫滩的紫云英,汇成花海;夏夜水天相接处,日月同辉;秋天的回头青,从缓慢消退的水中渐次生长;冬天的芦花,在开阔的河道上肆意飞扬。

眼前的美,深深吸引着观鸟爱好者刘华农和她的同伴。每年的春天,她们都要来这里打卡。此时,她再次踏上这片心驰神往的圣地,蹲守在平坦的滩涂上。太阳羞答答露出一点点前额,窗外,是一片神秘的迷雾,但就算隔着这层青纱,她依然能感受到这熟悉的美!江面上笼罩着烟碧,太阳慢慢向上爬,透过朝雾,一缕缕洒满天地间,风景渐渐明朗起来。

“这个季节应该有冬候鸟。”

“是白鹳,还是中华秋沙鸭,或是白尾海雕?”

“我希望是青头潜鸭。”

每一次蹲守,都会有种开盲盒式的期待与快乐。

大约在10多年前,刘华农就加入了观鸟群体,和荆州市观鸟协会的观鸟爱好者们,追逐水纹痕迹,在荆州大地上寻觅着珍贵的蓝天精灵:“经过多年积累,2017年之后,我们把观鸟兴趣和荆州野生、珍稀鸟类调查工作结合起来。”

“快看!好像真是青头潜鸭!”

刘华农抓起望远镜,顺着同伴镜头的方向望去,靠近江边的芦苇丛里,十几只黑褐色鸭子在岸边散步。走近了,鸭子颈脖上泛出青绿色的光。这绿宝石一样的光,让刘华农和同伴们兴奋了。身着迷彩衣的他们,悄悄向前,摸到距小动物约莫800米距离的蒲草边,举起了沾着绿草丝的望远镜和高倍相机镜头。

“真的是青头潜鸭!”刘华农抢按快门,一张精灵伴水起舞的生动画面定格。他们又摸近些观察:水边蒲草地上有条条浅坑,还有堆积的蒲苇:“这是鸟巢,它们安家了,应该会留下来。”

青头潜鸭,冬候鸟的一种,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2013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极危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被称为“水中大熊猫”,对栖息地生态环境要求高,也被视作生态指南和环境向好的指标。

2016年,荆州观鸟爱好者第一次在石首发现青头潜鸭,从此,那身着黑白“礼服”、闪着宝石绿光的青头潜鸭,就轻轻地落入了她们的梦境。

这梦境,总会与现实重逢。

2019年,刘华农和观鸟爱好者,从长江荆江段上游沿江而下,追寻青头潜鸭的足迹,先后在上津湖、菱角湖、海子湖发现了其踪迹。

那一年夏天,荆江分洪区内最大湿地——崇湖,近300只青头潜鸭在水面嬉戏飞舞。它们时而从阳光下钻到阴影里,又从阴影里飞到阳光下,时而扑腾几下翅膀,打湿一片小小的草丛,演绎着盎然欢歌的图景。

鸟是生态环境的晴雨表,大规模的青头潜鸭安家荆江,这是大自然精灵对荆州生态环境的无言认可。

水鸟安家,源自水土。水美土肥,群鸟毕至。江面是红嘴鸥的游园,长江滩涂是北候鸟的家,故道湿地里夏候鸟和冬候鸟在菱角湖湿地轮流当值……荆江色彩,如此鲜亮!

“江上白鹭一线飞,水中倩影长相随。”观音矶头,一位读着古诗的小学生问刘华农,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也能看到江上白鹭飞?

“一定可以!”刘华农肯定地说。

这底气,源于眼前的美景,也源于数据——

2018年,荆州市观鸟协会记录的野生鸟类共有289种,到2021年5月,增加至332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有9种,分别是青头潜鸭、中华秋沙鸭、白鹤、黑鹳、东方白鹳、彩鹮、黑脸琵鹭、秃鹫、黄胸鹀。国家二级鸟类58种,国家三级保护动物222种,湖北省级保护动物36种。

这些年来,鸟儿生活的轨迹告诉她,荆江两岸的人们,正用心用情用力呵护这份独一无二的宝贵自然财富!

梅志刚与江豚初识,是在17年前的一个夏日。

2005年,在华中农业大学水产学院读大一的湖北黄冈男孩梅志刚,在暑假到中科院水生所白鳍豚馆做志愿者,跟随科研人员来到石首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参与野外科考。船只行驶在故道水面,突然,离船约300米处,一道灰黑色的弧形曲线一跃而起,快速地进入江面,紧接着,又一头跟上,同样在视野里划出优美的弧线……

初遇野生江豚,一见倾心。“我好像看到了它们的微笑,这种‘接触’,远比在豚馆中见到江豚要令人雀跃,甚至这片原本陌生的地域,也突然变得亲切起来。”看着一头头江豚,优雅地跃出水面呼吸、换气,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梅志刚心底涌出。

毕业后,梅志刚如愿考上了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是鲸类保护生物学,从此有了更多机会接触江豚。然而,2008年开始,几次野外科考,都让梅志刚痛心不已——受到人类行为影响,江豚野外生存环境大不如前,其种群数量急剧下降至约1000头,保种成为当务之急!

2012年,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受农业农村部(原农业部)委托,开展长江江豚迁地保护区候选区普查。监利何王庙故道是历史上长江江豚的重要栖息地,其常年自然通江,生态环境潜力好,成为排名第一的候选区域。

故道中大面积的围网养殖,水中定制网、迷魂阵密布,还有各种密集的捕捞船舶,每天清晨,一车一车的鱼被运走。2013年梅志刚在监利何王庙故道考察时看到的场景,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看着长江江豚曾经的栖息地被严重破坏,梅志刚仿佛听到了江豚对生存的呼唤,他急切渴望“长江大保护”,保护一江清水,保护江豚家园。

2015年3月,监利何王庙长江江豚省级自然保护区成立。在何王庙启动了长江江豚迁地保护工程,并首批向何王庙迁入8头江豚,开始迁地保护。监利给江豚生存繁衍“腾位置”,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对保护区水域的渔业捕捞、网箱养殖、洲滩放牧和农业污水排放等进行综合治理,并赎买了核心区渔民捕捞工具,杜绝核心区捕捞活动。截至2019年底,何王庙保护区已全部完成渔民退捕工作,223户渔民签订安置协议,退出该水域。

江水奔流拍岸,渔船不见踪影。一年又一年,梅志刚在监利何王庙故道进行野外调查,深深感受到生态之变、江豚之喜。“迁入故道的长江江豚,在一年后就实现了自然繁殖,迁地保护取得了初步成功。此后至今,故道内每年都能观察到有幼豚出生。现在保护区内水质优良,鱼类资源丰富,江豚三五成群,时而在水中跳跃,时而在浪花中翻滚,良好的生态条件,确保江豚过上了安全、安稳的生活。”

生机 

连传飞的桌上,压着一枚邮票,那是2018年8月发行的《长江经济带·产业转型升级》特种邮票。

小小的邮票,描绘着培育新动能,产业升级的大蓝图。

青山环绕的长江,如嵌在天地间的玉带,长江经济带沿线,一台台白色的风能发电机迎风转动,机械手臂舞着长袖,穿着防尘服的研发人员正在探索着新的科技领域。

现在,这张蓝图已变成现实——

碧蓝如洗的晴空下,是花园簇拥的厂房。

“搬出了一片新天地!”荆州开发区农技路上,湖北汇达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厂区仓库前,公司副总经理郑胜清点着即将装车的四氨基联苯:“这是我们新上的高端产品,用在航空航天领域,2021年产值达1500万元。”

汇达科技,2007年从北京招引而来,落户滩桥,2013年企业第一次搬迁,从滩桥南往北落户在向人口更稀少的郊区,长江大保护“一公里红线”划定后,企业再次搬迁,落户在新化工园区。

搬迁中,蕴藏着转型升级机遇,企业迎来了更火热的改造。高技术生产线上淘汰了双甘膦一类的低端产品,四氨基联苯一类优质产品正在抢占精细化工和高分子领域的高端市场;曾经在车间劳作的工人,经历着他们不敢想象的人生,走进了“象牙塔”,在高等院校化工专业课堂,演算着如魔方般的化学方程式,用鼠标遥控百米之外的生产线;研发库里,储备着未来市场的新新产品;企业捧回了湖北省专精特新“小巨人”金字招牌。

这蓝图里,传奇正不断上演——

能特科技,自身搬迁新建,与帝斯曼合建益曼特,与天津药研院合建天科制药,还与博尔德和中泰化工重组新建能泰科技。“一变四”,让企业迈向国内化工行业顶端;

奔跑在马拉松途中,安道麦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首席执行官翰林,高声告诉跑友,他爱荆州,荆州是安道麦的另一个故乡,安道麦要将荆州基地打造成行业内的领先企业,让基地不仅成为荆州骄傲,也成为安道麦在全球最重要的基地;

直播间里,“活力28 一比四”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洗手液、洗衣液、沐浴露等新产品,上线瞬间即被秒光,驰名中外的民族品牌,在万众瞩目中按下了重启键;

党的十九大之后,国内表面处理行业唯一上市公司——金茂源(华中)表面处理循环经济产业园落户荆州。在地下宫殿般的集约化隧道空间里,能同时处理含铜、锌、镍、铬、镉、氰等重金属的工业废水和生活废水18类,是目前全国处理废水种类最多的园区。现在,20多家省内外表面处理企业,在这个绿色平台驻扎发展;

……

一流农化基地、医药化工产业园、表面活性产业园、新材料产业园,新的化工园区,如同一棵奋力生长的树木,粗壮的主干上分叉出新的枝丫,迸发出更茁壮的生命力与发展前景。

生态 

荆江在变,从无人机的航拍图,从市民的随手拍,看到的是大美相册,分享的是无比自信。

荆江在变,变在颜值,变在观念,变在生态。

记忆中的沙市,是早期的开放口岸之一。靠江而居的荆州人习惯养成了独有一方特色的码头文化。2019年元月,为了文化的传承,荆州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投资16个亿保护性修缮洋码头,让文化复兴,让人水和谐共生的理念得到体现。如今的洋码头,已然成为市民休闲地,年青人的创业基地。

2022年3月5日,学雷锋纪念日。长江边上的新景观——洋码头文创园里,党旗飘扬,退役军人石勇等志愿者与荆州渔政人迅速集结,兵分两路,一路乘船查看违禁捕鱼,一路步行捡拾长江岸线垃圾;

2022年5月22日,国际生物多样性日。一场环保公益活动在江边临江仙公园启动。“我庄严承诺,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珍稀动植物,保护长江,爱护母亲河!”面向长江母亲河,邓颖带领百余名生态环保志愿者发出铮铮誓言;

2022年6月7日,荆州市组织申报的“湖北长江荆江段及洪湖流域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修复工程项目”成功入选财政部、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对第二批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修复工程项目,将获得中央财政不超过20亿元专项资金支持。项目实施后,将完成生态保护修复总面积24347公顷,形成11万平方公里的整体生态修复区,筑牢长江中上游生态安全屏障,确保一江清水永续东流。

……

同饮一江水,共护母亲河。生态环境理念进驻人们心间,更多社会力量汇聚,成为长江大保护的推动者。

水清、岸绿、景美,荆江,在悄悄地蝶变重生。

乘游船看荆江壮美、望麋鹿悠然觅食、看江豚自在嬉戏、观青头潜鸭飞翔浮游……“水清岸绿景美”生态新画卷让人沉醉。

一个个数据显示,荆江483公里岸线发生了转折性变化——

美在荆江,从脏乱差水清岸美”——4年来,长江干流荆州段水质由Ⅲ类提升到Ⅱ类;国考断面地表水水质达标率由78.6%提升到92.9%,四湖总干渠全面消除劣Ⅴ类断面;县级以上饮用水源水质达标率稳定在100%。5年来,全市大气主要污染物PM2.5平均浓度下降了38.3%、PM10平均浓度下降了36%,优良天数比例上升了22.6%、达到87.4%,“荆州蓝”成常态。全市城市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达100%,建制镇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达98%。104个乡镇污水处理厂全面投入运行。

美在荆江,从无鱼可捕鸟飞鱼跃”——全市江豚种群数量已由70头增至100余头,麋鹿种群数量由550头增至1100头。每年荆州市观鸟协会对荆州市区及相关区域都会进行定期的鸟类监测,2022年一季度共记录到野生鸟类144种,分属于16目,47科。其中不乏中华秋沙鸭、白鹤、小天鹅、紫水鸡、青头潜鸭等22种罕见的国宝级鸟类。“开门见新绿、推窗闻鸟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景已经成为荆州市民的日常。

美在荆江,从“辣眼睛”的黑码头到“高颜值”的景观带——拆除长江干线码头340处,复绿267处,腾退岸线55公里。“关改搬转”沿江化工企业63家。市域森林覆盖率达36.69%,湿地保护率达46.39%。森林城市群建设成为全国长江中游平原湖区的样板和湖北唯一。

美在荆江,从污水横流的不毛之地到花团锦簇的绿色长廊——洪湖、长湖拆除围网22.7万亩,退垸还湖还湿20万亩。目前,中心城区公园绿地总面积1189.93公顷,建有综合公园19个、社区公园或游园88个、带状公园4个、专类公园13个。全市4309艘国网锁定退捕渔船全部上岸,25693艘涉渔“三无”船舶被拆解、封存。

人对长江生态的“让步”,催生荆江两岸“好风景”,书写人民满意“好答卷”。呼吸着清新空气,漫步于荆江大堤,人们总要情不自禁地为荆江岸线的整治成效点赞:“变化太大了!生活在这里真美!”

大江流日夜,慷慨歌未央。4年前,习近平总书记“把长江保护好”的殷殷嘱托犹在耳畔,4年后,绿色已然成为荆州发展最耀眼的底色。

看,水清岸绿鱼欢景美;

听,长江精灵欢声歌唱。

万里长江,美在荆江。四年来,荆州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推进长江生态系统保护修复,收获了丰硕的生态成果和人民的衷心赞誉;荆州市委、市政府坚强领导、运筹帷幄,无数荆州儿女的众志成城、团结一心,交出了一份高分生态“答卷”。绿色发展永无止境,荆江之畔,637万荆州儿女正接续书写生态诗行,尽情挥洒新时代的锦绣华章!

 

报道组成员:代志武 杨章池 关咏霞 黄巍薇 肖潇 郭江峰 荆文静 安娇姣 张明金 黄思明 万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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